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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与药)一药医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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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老翁正拈着酒葫芦醉醺醺地上了楼来,前几日他往后堂里一坐,便能饮上几日的酒,这时终于舍得从酒缸子里探出脑袋来。

    他一眼就望见抱膝缩在墙角的左三娘,笑道,“你这女娃娃,有椅凳不坐,怎么坐到这处吹凉风来啦?”

    左三娘生着闷气,往喧杂的屋内努嘴示意,“里面有两只浑猴在打架咧。”

    老翁把脑袋往室内一探,顿时心知肚明,也哈哈笑着往墙边坐下。“年轻小子最是热血气盛,让他们打一架倒也好。”

    三娘撑着下巴责怪道,“哪止一架!他俩哪次不是能从清早闹到暮昏?唉,我从以前就觉得古怪啦。这二人本就生性不合,总免不了动手,这两年怎么就能如此轻易地和气相处?现在想来多亏了王小元这呆瓜,之前都不懂得还手。现在倒好,他要是一想起来怎么使功夫,日子又要过得鸡飞狗跳……”

    一边说着,她一边偷偷向房里递去一眼。

    两人持刀剑相对,一地狼藉。墙上划痕横七竖八,淡黄窗纸被刀锋撕裂,木格上挂着斩了半截的灯笼穗子,药草被鞋靴踏过碾成尘泥。若不是他俩气势汹涌,甚而能逼退半里内之人,伙计恐怕早要上楼来痛责这俩灾星一番。

    三娘目光自然落在了金乌身上。仅看一眼,她便倏然怔了神。

    那一刻,有四个字兀然在她心头蹦出:黑衣罗刹。

    金乌一袭黑衣,提剑凛然而立,恍然间她似是望见了当年那位忘死舍生、冷心冷面的黑衣罗刹,犹如在遍野横尸里踏血而来。他眼眦飞扬,似蕴凌云之气,墨瞳中碧华流转,明艳动人。

    她忽地发觉已有两年不曾见过这样的他了。两年来,金乌伏息敛锋,身上锐气似已磨平,只在嘉定安安稳稳地当个游手偷闲的小少爷。左三娘有时会忘了他曾是一位浴血夜行的刺客,也曾快刀斩过铁盔人头、策马飞驰于帝辇跸路。

    此人明明是见不得光的影中人,却有着震慑天下的“罗刹”之名,甚而得诗曰:“杀身无殊罗刹相,身非鬼狱却心惊。”而在取胜于天下第二的“国手”过文年后,人们又道他“翻手为云覆手雨,一步棋杀十数人。”杀名之盛,未曾衰减。

    只是左三娘明白,自断崖一战后,世间再无黑衣罗刹。金乌也甘愿放下这名头,从此不再踏足江湖。

    如此说来,自己是不是还需谢过王小元?她怔怔地想。若没有王小元,恐怕金乌这辈子都不会再握一回剑,就这么当个小懒骨头快活,每日饿了就钻进后厨里偷吃,倦了就趴在书斋里酣然大睡,如同天下每一个懒汉般过着豮豕养膘般的浑噩日子。

    但她又很快甩了甩脑袋,蹙着眉转念一想。“不对,我谢他作甚?打打杀杀岂不是让五哥哥伤重?何况那人的病还未好……”于是她心里忽又怪罪起王小元来了,脸上也不禁忿然变色。

    竹老翁在一旁乐呵呵地去旋酒葫芦的木塞,喷着酒气道:“小女娃,你就那末喜欢金家那小娃娃?瞧你两眼不仅被他勾了去,连魂都一齐飞啦。”

    三娘鼓着脸颊道,“我就是喜欢他,这事儿有甚么好藏掖的?心绪之事若是不道明,往往一辈子也不为人知。因此我还巴不得让世上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他,这样才没人敢觊觎我的五哥哥。”

    她盯着那剑拔弩张的二人,目光又落在了金乌身上。看着那提剑飞身扑向王小元的人影,三娘忽然歪着脑袋叹息道,“唉,只可惜他三心二意惯啦,能教他专注惦念的人只有一位,再多一个也不成。”

    “是么?”竹老翁酩酊大醉,摇头晃脑道,“想不到这金家的娃娃还是个专情之人,老夫瞧他心分五处,倒未料到他一意专心。”

    三娘闭起了眼抿着嘴笑道,“我可真是羡慕死小元啦,若能让五哥哥多看我几眼,挨他的打我也乐意呀,何况他也不过是装个模样…唉,你说他怎地不是个生性吝啬之人?不仅对旁人无半点情意,连笑颜都不曾展露几回。”

    竹老翁道:“可老夫看他倒不像个无情人物,往日里也不曾收敛过笑意。”

    “他对咱们和仇家通常是冷笑、嘲笑、皮笑肉不笑,看得人紧张仓皇,但只有对小元……”望着那刀来剑往的两人,三娘叹了口气,苦涩地扬起嘴角,“…他才会真正笑一回。”

    竹老翁呵呵笑着灌下一口酒,“如此说来,他的笑颜倒是稀贵之物了。”

    三娘欢喜得意道,“那是自然。”

    她是不曾见过那人真正笑起来的模样,但玉求瑕却是见过的。她曾缠着他问金五笑起来是甚么样的,玉求瑕思量片刻后道:“一笑作春温,元是澹荡人。”

    只可惜她只见过金乌平日板着脸干生气的份儿,因此全然不能想象出他在脸上露出这般和顺的笑容的模样。现时的金乌虽也是往日那般急躁又冲动的模样,但三娘却清楚认得他眼里的笑意。

    她忽而明白了——他们武人向来都是逢面即两刃相割、分个利钝,动刀舞剑如饮水休息般寻常。因此他与王小元看着是在胡闹,实则在暗地里掂量各自心法招式,观对方近来是否无恙,说来与常人打招呼般无甚区别。

    三娘又笑又叹,“手中无刀剑,便连话都好好说不得…真是两个傻蛋。”

    -

    话说回两人这头。

    王小元为了逼退金乌使出了那颇似玉白刀法的一刀,不想金乌却闪身避过,反出一剑,路数竟也与玉白刀法有五成相仿!王小元方才察觉到这人狡黠得很,不知觉间竟把刀法偷了来,不禁惊道:“你…怎么会……”

    “什么叫我怎么会?”金乌冷冷道,手腕猛地发力,又是一剑劈向王小元。这回他显然失了耐性,点、砍、刺、割,转眼间疾出几式!每出一剑,他便沉声喝道,“你这破刀法…我看了…三年!”

    三年间经百来次交锋,他能对玉白刀法仿个五成,却也仅限于此。这对于向来一眼就能偷师名流的金乌来说可谓奇耻大辱,他不知道那天山门的呆子究竟是怎么把最简单不过的起手一势锤炼到这等极臻至善的境界的。

    一想起他二人过往,又记起自己未曾真正在此人手里取胜一回,金乌心中愈发气恼,于是转瞬间也不再保留,起手便使出南北西东、百家功法,纷繁复杂,令王小元目不暇接。

    只可惜王小元只发愣了一瞬,即刻机灵地出刀反制,也不知怎地竟能将这百流剑法一一破解,手法娴熟。

    这回轮到金乌大为惊诧。王小元微微一笑,不知怎的,他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道。“…你的百家路数,我也看了三年。”

    他俩本就对彼此知根知底,将对方招法烂熟于心。休说是一刀一合,哪怕是百合之后的路数都能预料得清清楚楚。因此他们斗归斗,却终究难分高下胜负。

    金乌心烦意乱,一手云头剑舞得虎虎生风,卯足气力将各流剑法使得淋漓尽致,最后竟索性使起钧天剑法。

    天有九野,剑也有九别。自东起势,是为苍天剑,北为玄,西为颢,南名炎天。而其中最中正势汹的一剑为钧天剑,坐镇天之中央。

    钧天剑极刚,玉白刀至柔。二人刀剑相交一瞬,皆是心头大震:他们所使刀剑门路正好与对方互克,有时是刚力制柔,有时却又是柔能胜刚。

    “行了行了,快些认输!”金乌见他们间一时斗不出个结果,于是便对王小元怒目而视,手中剑也使得愈加强横,步步紧逼。

    王小元却早已知晓他心性招式,依然能游刃有余地笑道,“你我谁认输都能断了这争斗,你又为何不自己认输呢,少爷?”

    金乌啧了一声,冷笑道,“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么?”

    “当然不是。”王小元伸刀架住他砍来的一剑,微笑道,“因此我要逼你认输,不然咱俩会如此打到深更半夜,碍着旁人歇息。”

    金乌冷淡地望着他:“你还顾着旁人?”

    王小元笑嘻嘻道:“少爷的意思莫非是……要我只顾着你么?”

    他长刀疾抽,泛着银光的刀刃倏地擦过剑身。金乌只觉手上一轻,一股轻柔却精妙至极的劲道将剑刃卷缚。又听得一声脆响,王小元竟已凭着巧劲将云头剑弹开。

    只见他手腕旋动,把剑柄一探,一下击在了金乌胸口。

    钧天剑本是大开大阖的剑法,虽来势汹涌,却防不住精巧小技。于是遭王小元这一打,原先那动若雷霆的狂风骇浪之势猛然间荡然无存。金乌被他的柔劲仰面掀倒,趔趄着向后退去。

    玉白刀法讲求至阳至柔,也最重微纤取巧之处。通常以小胜大,以弱克强,以缓应急,皆是些滴水穿石、四两拨千斤的门路,但通常纰漏一处就全盘尽输。若不是今日金乌急躁了些,他还未必能取胜。

    王小元长吁一口气,收了刀抹了把汗道:“算我赢啦。”

    他想给自己干巴巴地鼓个掌,这两年来他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如何向这心高气傲、颇爱支使欺侮他的少爷寻一回仇。今天总算得偿所愿,把这懒贼给教训了一顿。

    但王小元却并没感到想象中的欣喜,他反而有些茫然:胜过金乌后,他确是自由了,可要往何处去呢?江湖之大,他可随性而游,却也再无一定所。嘉定他是回不去了,是要往南面广信走,还是向北边渔阳行?

    他犹犹豫豫,忽然发觉金乌居然没半点声息,抬头一看时却发现这人倒在地上不动了。

    一瞬间王小元居然有些心慌,他试探地唤了一声:“少爷?”

    那人一动不动,像是涸辙里了无声息的鱼儿。于是王小元心里更慌了,他方才用刀柄撞了金乌胸口一下,不知是否未控制好力道,反而将那人击昏了。

    于是王小元赶忙俯身去扶他家少爷的肩,金乌软绵绵地任他翻了过来,只见他脸色苍白,紧抿的唇似是失了血色。王小元猝然间方寸大乱,唤道:“少爷……”

    难不成自己下手过重?他心中顿时懊悔不已。

    没想到此时金乌闭着眼勾起了嘴角,露出一个坏笑。还未及对方反应过来,他便猛然挺身跳起,额头重重磕上了王小元的脑袋!

    王小元被他磕得眼冒金星,低声呼痛。这时金乌已一骨碌翻身而起,刹那间一把将他掼在墙边,狠狠一剑扎着衣襟把他钉在墙上。

    待晕眩稍过,王小元才发觉金乌得意洋洋地背着手在他身前踱步,嗤笑道:“太嫩了。连这等技俩都会上当受骗,你说你还对得起自己的名头么?”

    王小元可不知他在说些甚么,却也微愠:“…你骗我。”

    金乌挑眉,极尽嘲讽之神态。“我骗你是我的事,你上不上这个当就是你的事了,呆瓜。”

    他一瘸一拐地往漆木桌行去,伸手拾起地上的茶盏。所幸陶壶未被他俩打闹波及,还好端端地置于桌上。

    于是金乌慢悠悠地倒了些清茶饮了,斜着眼睨着被剑钉在土墙上的王小元,疏冷地道,“赢的人是我。”他低下眼,望着盏中茶末,语调阴冷。“我当初放你出金府,可不是为了让你在外胡乱闯荡…劝你有些自知之明。”

    王小元语气平静地道:“甚么叫自知之明?少爷,这天底下最对自己摸不着头脑的人就是我呀。你藏掖着甚么都不与我说,还指望我聪颖过人,能一眼看透?”

    金乌猛然抬头。

    这似是一语道出了他们间一直以来存在的隔阂。虽说对自己的身世早有怀疑,但王小元每每有意过问试探时总会被金乌与三娘含混带过。到头来蒙在鼓里的人似乎只有他一人…这孤寂的滋味可不好受。

    王小元接着道:“你嫌弃我,又不愿放我离开,还叫我去悬崖边采那剧毒的蛇天茶…难道不是要留个笨手拙脚的小仆役任你欺凌么?”

    他直视着金乌,平和地道,“够啦,少爷。我已经乏了,再也不想听你的过火使唤,也不愿信你的话啦。三娘…她的确是个好女子,但你俩总合着来蒙骗我,我昔日遭了骗,今日不会追究,但往后也再不想追究了。”

    王小元看见金乌眼里现出令人惊心的精光,心下明白这人总归是要冲自己大发雷霆、怒形于色的。

    于是他索性伸手把扎在墙里的短剑一拔,抛在金乌脚下,便自顾自地往房外行去。

    临行时他道:“是你赢了,但我也没有输。”

    王小元这回确实是在和金乌赌气。原本自钱家庄与黑衣罗刹和独孤小刀一夜后他便有些心灰气冷,未能好好整理纠结思绪。而金少爷一如既往的支使蛮缠更教他疲惫,他心中此时一片空茫,不知自己将要去往何处,又应怎样应对不知何时还会再来的黑衣罗刹的杀机。

    金乌在他身后怒喝道:“王小元,你站住!”

    这话他不知听了多少遍,每每要拿他是问、好好责打他一番时,金乌往往会如此喝令。以往王小元畏畏缩缩地站住了,果然被赏了一顿好打,现在他却不想留步了。

    因为他发觉金乌是不会追上来的,这瘸腿鸭向来走不快,只要不顾一切地往前跑,这可恶的魔头一定赶不上他。

    王小元喃喃道:“那你倒是追上来呀。”

    身后传来的声音低弱了些,却依然在叫着他的名字:“王小元!”

    王小元下意识地回头看去,他本来打定主意不再回头,却总会习以为常地回应他家少爷的要求。这回也是如此,他本想铁下心肠来,却终归是心软。

    没想到这一回头却见金乌不知何时跪坐在了地上,一手发颤着扶着漆木桌腿,另一手死死捂着口。

    王小元道:“少爷,你不必对我行此大礼…何况相同的技俩我可不会上当受骗第二次啦。”

    金乌却艰难地弓起身子,这回他的神色有些古怪,额上细汗涔涔,而他又喘得厉害,喉头哽着吐不出几个字来。王小元见他蜷着身子颤抖了许久,方才虚弱地道:“叫…三娘……过来。”

    说完这话,他突然如断了线的傀儡般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王小元呆呆地对着瘫倒的他望了一会儿,才觉得这似乎并非甚么耍人的花样,正要扶他时三娘已大惊失色、心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她见金乌昏睡过去,不禁惊道:“怎…怎会这样?”

    三娘摇了摇他的肩膀,见王小元在场,她忽而显露出了为难神色。于是轻拍着金乌面颊唤道:“少爷,五哥哥,醒醒!你怎末在这处睡着啦,我扶你回去再睡可好?”

    她去扶金乌的身子,却怎么也搀不起来。因为金乌痛得厉害,恨不得将四肢都揉进身子里,使劲蜷作一团。因此三娘牵他起来时他的两膝总直不起来,数度跪滑在地。

    王小元结巴道:“他…他怎么啦。”

    左三娘气道:“你还问!你俩偏挑这时候动手作甚?他的病……”这时夹在她臂弯里的金乌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她衣袖,于是三娘只得噤声,吸着鼻子道,“他…近些日子夜里不睡,现在乏得很。”

    待病痛稍缓,她好不容易挟着他胳膊站起走了几步路,却又忽听金乌闷哼一声,这回竟是歪扭地撞到了墙上。三娘赶忙去看他,却见他掩着口的指缝里渗出鲜红血珠,淅沥滴落,洇湿了前襟。女孩大骇道:“五哥哥,你怎么…”

    金乌摇了摇头,含糊地道:“没事…”

    可他话未说完,忽有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于是三娘惊恐地看着他呕出一大口血沫,下颌、手与衣衫上染上一片刺目鲜红。金乌半边脸上都是血,只可惜与以往不同,这血不是杀敌时沾染的,而是他自己的。

    左三娘见他眉目发颤,紧咬的牙关似是再也锁不住极痛之下的呜咽,心里如刀割一般,焦急如焚地唤道:“坚持住呀!五哥哥。待我将药寻来便好了,你再…再忍一阵……”

    她一边说着,一边泪落潸潸,自责着为何自己不在今日他进房来时阻拦一把?她早应发觉异状。这毒已缠身金乌两年,金乌也在两年前初中毒时就与她说过自己终有一日会死,但她不曾想过这一日会来得如此之急。

    蛇天茶…不知蛇天茶真的有效么?三娘绝望地想。若是蛇天茶真能解一相一味之毒,哪怕是千仞渊、万里雪她都要去探。她忽又寄希望于那虚无缥缈的琼洋还丹,世上若真有能医百病之药,纵使粉身碎骨,她都要求取此药一回。

    她好不容易扶着金乌到了门口,央求竹老翁道:“老前辈,求您带他去隔壁客间里罢,我去后厨熬些止痛的汤药便过去。”

    竹老翁见金乌脸色惨白,血流不止,已是半边身子歪斜地贴在三娘身上,心知他毒发得厉害,便抛下酒葫芦一口应承道:“好嘞,老夫先来照管他。”

    老翁将金乌匆匆背起,往一旁去了,三娘也立时抹着泪拾了些草药往后厨奔去。王小元立在偌大的房中,一时间有些怅然。

    他低头望着一地狼藉,忽而回想起在嘉定金府时的那段日子。他总被金乌撵去跑腿,而也总会不争气地被说书人的腔调勾去了精神。每每回到府中时,金乌总会气得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药包,数落他晚归的事。现在想来,不知金少爷是在气药买得晚了,还是在气他回得太迟。

    王小元又想起那时东厨里未曾断过的汤药、三娘成日捧着的医斋里若隐若现的药苦味儿、时不时被偷吃得一干二净的蜜糖……也许有些事情一直被金乌藏掖遮掩着,或是他实在心性愚钝,一直以来未曾察觉。

    是从何时开始呢?也许是在数年之前,又或许是更久。金乌一定知道很多他所不知道的事情,但那人却始终闭口不言,不愿说与他听。于是在混沌与朦胧里他消磨了许多岁月,他觉得这段时光是苦痛,却未曾想过这对于旁人来说兴许是安逸与平和。

    “我不了解我自己…”

    透过窗棂,能见到漆黑天幕被破碎的麻纸割成一块一块儿的。王小元望着那残破的天幕,忽而觉得心里似是有甚么碎裂了。在空荡而凌乱的房中,他喃喃道。

    “……但我更不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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