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年华已逝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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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本名，叫做胡桃。曾经觉得这个名字很土，可是外婆告诉我，这是一个好名字。
外婆说，胡桃很坚硬，可是一旦敲开它的外壳，就可以闻到沁人心脾的清香。
外婆说，好的女孩子就应该像一枚胡桃，要坚强，同时还要保持自己内心独特的清香。
外婆说，夭夭要做一枚真正的胡桃啊。
这是她留给我最后的话。那时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抬手抚摸我的头了，只能握住我的手，眼中无限的牵挂和留念，嘴角一直挂着我熟悉的笑容。然后，我看见她额头的皱纹逐一展开。
她的手垂了下去。
很久以前，大家是叫我“夭夭”的。是妈妈起的小名，源于她极爱的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夭夭，夭夭。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有一种宠溺的味道。也许就是因为我承受不起这种宠溺，现在这个名字，已经丢失掉了。
我的爸爸妈妈曾经是一对令人羡慕的金童玉女：男的英俊潇洒，女的温柔大方，两人都毕业于最高学府。再加上中医专家的外公和美院教授的外婆。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基因能不优良吗？
于是从小就不差的我被寄予了更大的厚望：当别人家的小孩还在为十个手指不够加减而发愁的时候，我已经把九九乘法口诀记得烂熟了。
但这并不是说我的父母是逼着我学习的家长，我同样有着大堆在公园和游乐场的照片，色彩鲜艳，笑容灿烂。现在想起来，其实在那时候，尚且年幼的心中已经有了隐约要珍惜的感觉。生活太过一帆风顺，太过幸福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过于顺心如意的生活，往往会多少带给人不真实感。
上了小学之后，爸妈的工作逐渐忙碌起来，我和外公外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外婆的确是一位很优秀的教师，她教给我的那些话，比如我名字的含义，我至今都记得：
“夭夭，做一件事就要做好，否则就不要做。”
“夭夭，要学会随时随地集中注意力，不受外界干扰。”
“夭夭，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首要的是冷静。”
“夭夭，即便是女孩子，也不要轻易在人前落泪。”
“夭夭，无论何时，都要告诉自己要坚强。”
“夭夭……”
……
从上小学到小学毕业，再到后来初中，外婆的话就像一股暗流在我身边缓缓流淌。润物细无声。
如果说父母带来的记忆因为过于幸福而显得遥远不真实，那么外婆的记忆就像是秋日里的阳光，笃定、温和，让人觉得踏实、心安。
可是哪个小孩子也不会嫌幸福太多吧？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早熟的小孩。但在别的小孩还在用耍赖的方式向父母索要东西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如何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获得他们的认可和赞许了。我迫不及待地想成为他们的骄傲。尤其是了解到他们的优秀之后，更不希望看到他们露出丝毫的失望。
所以，当妈妈蹲下来对我说：“夭夭，去国外读书好不好？爸爸妈妈想让你出去长长见识。国外的中学比国内的要好哦！”
只是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我就无法拒绝。
在大洋彼岸的三年，艰难、委屈和泪水都一一咬牙忍了下来，我快速地成长起来。外婆持续的邮件没有给我偏离轨道的机会和可能。
常想起离别时爸爸妈妈和我拥抱：“夭夭，爸爸妈妈相信你在那里能过的好。你一直都没有让我们失望过。”
我偷偷把这句话写在书桌上的全家福的照片背面。每次看到那张洋溢着幸福的照片，就觉得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因为，得到了他们的认可。
然而，三年之后，当我带着全A的成绩回来时，却发现，物是人非了。
一个是胡总，一个是陶总。各自拥有了自己的公司。终究实现了各自的抱负。
同样的优秀，谁也不甘心让步。并且，谁也没有输。
只剩我固执地守着原来的房子，固执地认为这里有着记忆。——这样也好，既然你们谁都不愿意为这个家做出牺牲，那么与这个家相关的东西，由我来处理好了。
反正，你们也不会在意这一套房子。
还得感谢那在国外的单独生活三年的经历，它给我打了预防针。虽然那段时间心情是灰蒙蒙的，但生活还不至于受到扰乱。毕竟，我还有外婆陪在身边。
可是，一年之后，天塌了。
外婆走了。我丧失了我的阳光。
葬礼那天下了雨，我站在棺材边看着她——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身体好像被整个儿掏空。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了。
葬礼结束之后，爸爸妈妈送我回家。三个人坐在客厅沉默相向，气氛有一些尴尬。我也不想讲话。
没多久，两人的电话先后响起来。一个惦记着开到一半的会议，一个惦记着刚送到的设计图。
“你们先走吧，我没有问题的。想休息一会。”
于是他们真的走了。因为我一直都让他们感到足够放心。
然后，我摔烂了厨房里所有的碗筷，并且第一次醉酒。
醒来之后，生活仍在继续。除了落下了隐秘的间歇性醉酒的习惯，一切如常。
即使半年之后外公去世，我的生活依然扬帆前进。照样保持着年级前五，照样独居，照样隔周去看望爸妈，与他们保持着某种客人一样的关系。照样让他们放心……
时光如水般静静逝去，没有声息。
高中毕业，我进入医科大学，学习中医，打算以后继承外公的衣钵。
我很清楚，以后的生活还是得靠自己。中医出来至少可以借着外公的旗号。在这个社会，完全靠自己打拼不知多少年才能熬出头。
够冷静，胡桃。
把自己交给自己才是最安全的。
只是，偶尔在凌晨醒来，拉开窗帘看见天色泛蓝，将亮未亮，脚下的城市尚在睡眠之中，显得格外的寂寞。每当这种时候，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疼痛，有时痛得厉害，都让我掉下泪来。而我只能给自己一杯凉水，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
大蛇丸曾经一语道破我心里的那块阴影——
“你不知道你想要什么，陶夭。你就像一条伤疤，你不喜欢自己。”
是的，在我隐秘的内心，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只能是胡桃，而不可以是同班那个眉眼细细总是在周五上午给家里打电话，用撒娇的声音说“妈妈我今天要吃青菜炒蘑菇”的女孩？
坚强的确是种好品质，可是，能撒娇却是一种幸福。
外婆临终前留给我三句话，我一直铭记在心。
第一，生活给予的奇迹和礼物，要一直走下去才能看到。
第二，不要忘记自己的笑容。
最后是，夭夭要做一枚真正的胡桃啊。
于是，十七年的时光就这么安然走过。
我的本名，叫做胡桃。曾经觉得这个名字很土，可是外婆告诉我，这是一个好名字。
外婆说，胡桃很坚硬，可是一旦敲开它的外壳，就可以闻到沁人心脾的清香。
外婆说，好的女孩子就应该像一枚胡桃，要坚强，同时还要保持自己内心独特的清香。
外婆说，夭夭要做一枚真正的胡桃啊。
这是她留给我最后的话。那时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抬手抚摸我的头了，只能握住我的手，眼中无限的牵挂和留念，嘴角一直挂着我熟悉的笑容。然后，我看见她额头的皱纹逐一展开。
她的手垂了下去。
很久以前，大家是叫我“夭夭”的。是妈妈起的小名，源于她极爱的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夭夭，夭夭。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有一种宠溺的味道。也许就是因为我承受不起这种宠溺，现在这个名字，已经丢失掉了。
我的爸爸妈妈曾经是一对令人羡慕的金童玉女：男的英俊潇洒，女的温柔大方，两人都毕业于最高学府。再加上中医专家的外公和美院教授的外婆。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基因能不优良吗？
于是从小就不差的我被寄予了更大的厚望：当别人家的小孩还在为十个手指不够加减而发愁的时候，我已经把九九乘法口诀记得烂熟了。
但这并不是说我的父母是逼着我学习的家长，我同样有着大堆在公园和游乐场的照片，色彩鲜艳，笑容灿烂。现在想起来，其实在那时候，尚且年幼的心中已经有了隐约要珍惜的感觉。生活太过一帆风顺，太过幸福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过于顺心如意的生活，往往会多少带给人不真实感。
上了小学之后，爸妈的工作逐渐忙碌起来，我和外公外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外婆的确是一位很优秀的教师，她教给我的那些话，比如我名字的含义，我至今都记得：
“夭夭，做一件事就要做好，否则就不要做。”
“夭夭，要学会随时随地集中注意力，不受外界干扰。”
“夭夭，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首要的是冷静。”
“夭夭，即便是女孩子，也不要轻易在人前落泪。”
“夭夭，无论何时，都要告诉自己要坚强。”
“夭夭……”
……
从上小学到小学毕业，再到后来初中，外婆的话就像一股暗流在我身边缓缓流淌。润物细无声。
如果说父母带来的记忆因为过于幸福而显得遥远不真实，那么外婆的记忆就像是秋日里的阳光，笃定、温和，让人觉得踏实、心安。
可是哪个小孩子也不会嫌幸福太多吧？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早熟的小孩。但在别的小孩还在用耍赖的方式向父母索要东西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如何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获得他们的认可和赞许了。我迫不及待地想成为他们的骄傲。尤其是了解到他们的优秀之后，更不希望看到他们露出丝毫的失望。
所以，当妈妈蹲下来对我说：“夭夭，去国外读书好不好？爸爸妈妈想让你出去长长见识。国外的中学比国内的要好哦！”
只是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我就无法拒绝。
在大洋彼岸的三年，艰难、委屈和泪水都一一咬牙忍了下来，我快速地成长起来。外婆持续的邮件没有给我偏离轨道的机会和可能。
常想起离别时爸爸妈妈和我拥抱：“夭夭，爸爸妈妈相信你在那里能过的好。你一直都没有让我们失望过。”
我偷偷把这句话写在书桌上的全家福的照片背面。每次看到那张洋溢着幸福的照片，就觉得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因为，得到了他们的认可。
然而，三年之后，当我带着全A的成绩回来时，却发现，物是人非了。
一个是胡总，一个是陶总。各自拥有了自己的公司。终究实现了各自的抱负。
同样的优秀，谁也不甘心让步。并且，谁也没有输。
只剩我固执地守着原来的房子，固执地认为这里有着记忆。——这样也好，既然你们谁都不愿意为这个家做出牺牲，那么与这个家相关的东西，由我来处理好了。
反正，你们也不会在意这一套房子。
还得感谢那在国外的单独生活三年的经历，它给我打了预防针。虽然那段时间心情是灰蒙蒙的，但生活还不至于受到扰乱。毕竟，我还有外婆陪在身边。
可是，一年之后，天塌了。
外婆走了。我丧失了我的阳光。
葬礼那天下了雨，我站在棺材边看着她——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身体好像被整个儿掏空。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了。
葬礼结束之后，爸爸妈妈送我回家。三个人坐在客厅沉默相向，气氛有一些尴尬。我也不想讲话。
没多久，两人的电话先后响起来。一个惦记着开到一半的会议，一个惦记着刚送到的设计图。
“你们先走吧，我没有问题的。想休息一会。”
于是他们真的走了。因为我一直都让他们感到足够放心。
然后，我摔烂了厨房里所有的碗筷，并且第一次醉酒。
醒来之后，生活仍在继续。除了落下了隐秘的间歇性醉酒的习惯，一切如常。
即使半年之后外公去世，我的生活依然扬帆前进。照样保持着年级前五，照样独居，照样隔周去看望爸妈，与他们保持着某种客人一样的关系。照样让他们放心……
时光如水般静静逝去，没有声息。
高中毕业，我进入医科大学，学习中医，打算以后继承外公的衣钵。
我很清楚，以后的生活还是得靠自己。中医出来至少可以借着外公的旗号。在这个社会，完全靠自己打拼不知多少年才能熬出头。
够冷静，胡桃。
把自己交给自己才是最安全的。
只是，偶尔在凌晨醒来，拉开窗帘看见天色泛蓝，将亮未亮，脚下的城市尚在睡眠之中，显得格外的寂寞。每当这种时候，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疼痛，有时痛得厉害，都让我掉下泪来。而我只能给自己一杯凉水，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
大蛇丸曾经一语道破我心里的那块阴影——
“你不知道你想要什么，陶夭。你就像一条伤疤，你不喜欢自己。”
是的，在我隐秘的内心，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只能是胡桃，而不可以是同班那个眉眼细细总是在周五上午给家里打电话，用撒娇的声音说“妈妈我今天要吃青菜炒蘑菇”的女孩？
坚强的确是种好品质，可是，能撒娇却是一种幸福。
外婆临终前留给我三句话，我一直铭记在心。
第一，生活给予的奇迹和礼物，要一直走下去才能看到。
第二，不要忘记自己的笑容。
最后是，夭夭要做一枚真正的胡桃啊。
于是，十七年的时光就这么安然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