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章 黯然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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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冉转回头,亲自把苏迷凉送到了隔离区内。

    顾昊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上衣解开,头上脸上身体都沾满了测量数据的仪器贴片,几个护士围着床边的几台仪器,在观察记录更新必要的新数据。

    苏迷凉泪眼婆娑,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这个样子?

    刚刚还和她说话,对她微笑,他一定忍耐得很辛苦。

    幸好,她又回来了!

    这个倔强的男人不舍得她担心,更不舍得她伤心。

    医生看到李冉,对他微微摇摇头,示意情况并没有好转。

    李冉对他招招手,一起退出了病房,苏迷凉看这里帮不上什么忙,就也跟了出去,李冉慎重地给主治医师介绍了苏迷凉,请他关照其他的医生和护士教给她陪护的技巧。

    从饮食卫生到清洁陪护,苏迷凉学得很认真。

    到了傍晚,病房里的小厨房已经很充实了,李冉让人给她带来台笔记本电脑,告诉她第二天才可能链接上网络。

    本身李冉想要安排她睡在套房的另一个单间,但是苏迷凉坚持把陪护的小床放到顾昊对面的墙角,这样方便照顾他,李冉就让人按着她的要求放了,还专门给她一套崭新的消过毒的被褥。

    苏迷凉道了谢。

    李冉离开前对她说:“苏迷凉,你是个勇敢聪慧的女孩子,又是学心理学的,希望你学有所用,照顾好昊子,帮他重塑信心;

    他是意志力超强的人,难受也不会说出来,这些就需要你耐心细致地观察;

    还有,他现在神经敏感又脆弱,别在他面前掉眼泪,你的情绪会双倍地折射到他身上。”

    苏迷凉点点头,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我明白,可一想到他钢铁一样的汉子,现在竟然被折磨成这样,我就——”

    “要用积极乐观的情绪影响他,你们本身也没有什么相处的机会,这是一个培养巩固感情的关键期;

    从其他角度而言,昊子如果能有好转,对所有的患者也是极大的鼓舞,把这当成责任扛起来,拜托了。”

    李冉拍拍她的肩膀,郑重地对她行了个军礼。

    苏迷凉在军校敬礼都成反射了,一瞬间心里升起了责任感,是啊,上一世她就是那场浩劫的幸存者,重生再次经历,应该有着比其他人更多的经验和乐观情怀。

    她带来的那半袋子中药材,护士已经殷勤地帮她送到了小厨房,还送了台高温消毒柜,熬药的砂锅也备齐了:

    “医生说这个药材从原理上说,对病人有很好的补充作用,但是各种输液以及针剂,把顾首长所有的时间都占用得满满的;

    这个药汁熬着实在浪费时间和人力,尤其是现在医护人员有不少是轻度感染,他又吃什么吐什么,估计难以发挥作用,还是你斟酌着熬给他服用比较合适。”

    苏迷凉的心一沉,知道护士的话不假,熬药经的人手越多,危险系数就越大。

    她来做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傍晚时候,苏迷凉熬了粥,炒了小菜,眼巴巴地等着顾昊苏醒。

    可是,顾昊浑身烫得好像熟透的虾子,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连护士进来给他打针,他也只是微微地拧了眉头,连眼睛都睁不开。

    苏迷凉帮着护士给他翻身,偷偷地瞥了一眼那家伙被护士的褪下裤腰露出来的一小节臀部,只见上边一片针眼,青紫满布。

    “停停停——怎么打成这样了,马蜂窝一样?”苏迷凉也不顾羞怯,吓得瞪大了眼睛,指着那一片青紫的针痕。

    护士瞥了她一眼,捏着手里的针头,轻轻一按排出针管里的空气,拿药棉的手也有些犹豫:“四个小时一针,算算他躺了多久了,这都没有下针的地方了。”

    苏迷凉把那裤腰往下边再褪掉一些:“这里——这里不行么?”

    护士看了她笑笑:“就这里——”说着手指捏着药棉顺着那一块青紫伤痕往下了一点,谨慎地看了看,才擦了擦,扑地一下,针头就进去了,心狠手辣得苏迷凉不忍卒视。

    可是她明显感觉到手下的身体蓦然紧绷,一针终于注射完毕,护士拔了针头用药棉按上,让苏迷凉伸手按住。

    “为什么不往这边打针?瞧那里都惨不忍睹了。”苏迷凉小声问。

    “他很珍惜每天清醒的那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照着一个地方下针,对他坐起来的动作影响不大,今天这个位置,估计他明天坐起来的时候,会有点难受,不过清醒后看到你这里,会抵消很多不适感。”

    那护士和苏迷凉玩笑。

    苏迷凉除了悲伤没有任何表情,她很庆幸大家都戴着口罩。

    “他平时一天吃几顿,都是几点吃饭?”苏迷凉问。

    “一天两顿,早晚八点,虽然吃吃吐吐,总有吸收的,不过三天前,他晚上八点已经不会醒了,也就是一天就吃早上一顿,昨天你来的时候,他刚刚吃过饭又吐过,精神相对较好,依我看他今晚不会醒了,你还是自己先吃吧。”

    护士收拾着东西,说得很清楚。

    苏迷凉帮着她把顾昊身体放平,看到他的眉心明显拧成细微的川字,他一定很难受。

    “你把他需要输的液体瓶子编号,这瓶输完,我可以帮着换药瓶,你也可以多休息一会儿。”苏迷凉看那护士的眼睛很疲倦。

    “不用,有专门值班的人,多少有个失误,谁也担待不起,多谢了。”那护士调整了液体的下滴速度,有些意外地看看苏迷凉,觉得她很能体谅她们工作的辛苦。

    “那我大长的夜做什么?”苏迷凉看着昏迷不醒的顾昊,发觉他的呼吸粗重,脸颊和唇边红得很病态,很妖异。

    “吃好睡好,如果休息不好,导致免疫力下降,就很容易被感染上。”护士说完就拿着东西离开了。

    苏迷凉看看顾昊烧的样子,她真的看不下去,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很难受,于是就回到厨房吃了饭,洗刷干净,再把草药泡上,熬出来药汁液,自己喝了一小碗。

    躺到自己的小床上看着他,耳闻那粗重的呼吸,好像他很快就喘不过气来一样,让她实在心慌。

    于是起床,烧了锅开水盛放到脸盆里,带着长长的皮手套,拿毛巾蘸湿再拧干,像小时候她发烧妈妈给她降温的法子,帮顾昊轻轻擦拭额头、耳后、脖颈、腋下、腿弯等等容易散热的部位。

    护士进来换药的时候,看到房内热气腾腾的,看清楚她在做什么,就笑道:

    “物理降温的法子不错,可是,他的基础体温太高了,做了也没有什么疗效。”

    “呵呵,我就是瞧着他难受,什么都不做更难受,物理降温即便没有什么疗效,可是做了至少这会儿会降低一到两度,他会好受一些。”

    苏迷凉抬手要擦汗,却狼狈地发现她做不到,就任由脸上汗水肆流。

    护士看她不辞辛苦,就同情地说:

    “这法子不错,你说的有道理,物理降温也是降温啊,只要注意防冻,体温就只会低一些,不会更高;

    当然你要防止被体液感染,这些给他擦拭的东西记得不要用手碰,收拾干净放到消毒箱里彻底消毒之后,下次才能使用。”

    苏迷凉认真记下,又给他擦拭了几遍,渐渐地发现他脸上的红热消退了一些,开心的不得了。

    看到效果,苏迷凉做得更有劲儿了,一直到腰酸胳膊困,她才罢休,把水小心地倒入下水道,用消毒水按比例兑水,洗干净毛巾,把盆子和毛巾一起放到高温消毒箱内消毒,收拾好这些,她又泡了一些中药材,打算明天早上熬了,让顾昊试着喝一点。

    然后看看明显睡得安慰许多的顾昊,才安心地躺到另一侧的小床上睡了。

    清晨,顾昊是被叽叽喳喳的小鸟鸣叫声惊醒的。

    他的头虽然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但是他能感觉到比昨天好像舒服了一些,不是那么重了。

    一翻身就看到对面多了张小床。

    上边躺着的人按身形来看一定是女人。

    谁呢?他不是不让护士进病房陪护的么?谁这么大胆子和他对着干!

    一定是李冉,担心苏迷凉走了,他情绪不好,才给他安排的陪护吧?

    他不悦地伸手按了病床前边的按钮,把床头升高了一些。

    居高临下,眯眼再看那连睡觉都不摘口罩的小脸,他确实看不出是谁,不过那凌乱地散在雪白的枕头上的黑发,黑缎子一样闪闪发亮,瞧着没来由的魅惑惊艳,一瞬间就让他心思迷乱。

    想她想得很了,看谁都像她,真是怪异。

    他连忙收了眼神,定了心神,按响了墙上喊人的铃声。

    和他一个房间,这不是害性命么?

    他一个大男人身体素质好一些还能抗抗,女孩子身体娇弱,这地方睡一晚,不会已经感染上吧。

    护士急匆匆地推门而入,苏迷凉被动静惊醒,伸了个懒腰。

    那嗯哪的娇吟伴着伸懒腰响起来,熟悉娇嫩得让顾昊的身体一僵,这——这——他的视线惊骇地移过去,和苏迷凉迷迷蒙蒙的尚未清醒的眸子对上,半晌才伸手指了她,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你——”

    他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喜说不出话来。

    苏迷凉看清楚他身上的病号服,再抬手摸摸自己的口罩,意识到她现在是来陪护病号的,再想到他竟然这么早就清醒了,惊喜地撩起被子,双脚趿拉着床前的拖鞋站起来:

    “是我,呵呵,你醒了,是不是要去那里?”

    说着指指卫生间的方向。

    顾昊听着她脆生生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心里是说不出的开心,一时间觉得这个清晨的病房里鸟语花香,清新得让他如同置身美丽的梦境,恍惚地只知道瞧着她傻笑,半晌才傻傻地说:

    “你——你——你不是走了么?”

    苏迷凉瞧着顾昊,只见他睡衣领子敞开着,露出略有些清瘦的胸腹来,那张俊美妖冶的脸向着她笑,眸子里的水水的媚意和粼粼波光充满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欣喜亲昵。

    护士看看药瓶里边液体还很多,再看看眼睛粘在苏迷凉身上的顾昊,悄悄地退出去掩上了门。

    “我想到回到学校很多训练活动都取消了,太闷,两个人两个地方闷着都怪无聊的,哪里有在一起作伴有意思。”

    苏迷凉笑嘻嘻说。

    “你们学校也戒严了?”顾昊听她说话的口气很享受,可是想到学校的训练都取消了,就神色一凛,觉得外边的形势应该很严峻。

    “嗯,你昨晚没有醒,嘿嘿,可惜啊,我做的美味粥菜全都进到我的肚子里了,你是不是饿了,我去做饭。”

    苏迷凉不想就这个问题交谈下去,想到他清醒之后的时间那么短,连忙说着就往厨房走。

    顾昊从昨天到现在输了很多的液体,膀胱满满,很大程度上他今天醒得早是被尿憋醒的,因此从最初看到苏迷凉的震惊中回过神,他就觉得憋得很难受,可是又不好意思喊她。

    抬手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没有开封的口罩,一只手笨拙地戴上,想到苏迷凉和他一个房间呼吸,他就懊恼为什么晚上睡觉不把口罩戴上。

    这都不知道呼出多少病毒了。

    身体一用力,昨晚打针的那地方痛得他哎呦一声低呼,低头看看那地方针痕累累,暗道——这侵略的速度也太快了,再这样下去,连走路估计都会痛不堪当。

    苏迷凉听到他的动静,连忙从厨房内探头看,看他有下床的意思,就快速地戴上手套过去,弯腰把地上的拖鞋往他脚上套。

    屁股上的针痕痛得他抽着冷气,又不好意思在苏迷凉面前表现得太明显,看着她乖巧地低头帮他穿拖鞋,他感觉甜蜜又无力,估计哪个男人都不会想要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有这样软弱无力的一面。

    苏迷凉抬手拿起挂钩上的液体瓶子,手举得高高的,然后对顾昊笑笑。

    “气儿喘不匀了,还戴口罩?”

    “我这不是怕传染你么。”顾昊理直气壮地笑,用那只没有插针的手轻轻地按着屁股上的痛处周围,幸福地跟在苏迷凉后边,一瘸一拐地往卫生间走,心底咒骂着那个拓宽疆域的打针的护士。

    苏迷凉推开卫生间的门,把液体挂在墙上。

    “用我帮忙么?”她小声问,因为害羞长长的眼睫毛垂着,扑闪得顾昊心痒痒,手痒痒,他现在这情况,连摸她一下都不能做到,心里郁闷得要死啊。

    “你要帮什么?帮我脱裤子么?”顾昊坏坏地调戏她。

    苏迷凉无语,小脸红得更很了,怎么能被他这样轻易就调戏了?

    她小脑袋气得扭了两下:“你的裤子是松紧带的,一只手能行,害什么羞,还想装作厚脸皮,反守为攻,实话告诉你,昨晚给你擦身体,我哪里都看了,你以为帮你脱裤子就能吓到我?”

    顾昊看她一转眼就一副小刺猬的姿态,时间拉开的生涩感马上就消失了:

    “呵呵呵,是么?看不出你还挺色的,趁着我睡觉占我便宜,等我想出法子来,连本带利讨回去,还不出去么?那我就这样开始了哦——”

    说着他抬手撩起衣襟去摸裤腰,他知道苏迷凉留在这里的意思是想扶着他坐下,但是他想到坐的过程中自己的疼痛失态,觉得丢不起那个脸,就想法子把她气走。

    苏迷凉瞧着他那坏笑着的眼睛,骂了声流氓转身就跑出卫生间关上了门。

    顾昊大笑着,扶着墙忍着屁股上的痛,无声地99999哀嚎着慢慢地坐到了坐便器上——啊——终于坐到地方了,实在太舒服了!

    一抬头看到卫生间磨砂玻璃门外边映出苏迷凉的身影,马上哭笑不得:“喂——走远点,你在门口我拉不出来。”

    “你真恶心,完了就喊我。”苏迷凉彻底被这家伙的厚脸皮打败。

    顾昊得意地听着她的小声嘀咕,裂开嘴偷笑,把口罩取了下来,挂到墙上的输液钩子上。

    把体内的毒素排完,顾昊艰难地站起身,一只手把衣服收拾整齐。

    站到洗脸台前,凝视镜子里的自己。

    很久他都没有照过镜子了,他不想看到自己病态软弱的一面,仔细地看着明显苍白的肤色和嫣红滚烫的唇,上个厕所都能累出一层薄汗,他抬手摸摸:

    “竟然病成了这副鬼模样,阴测测的好像吸血鬼,也不知道她看着是不是顺眼?”

    想到暮光之城里的吸血鬼,他觉得自己有点像,说不定女孩子都喜欢苍白成这调调的男人,他想着就笑了,开了水龙头单手洗脸,用特制的药用消毒洗脸皂把脸彻彻底底地洗干净,高烧的脸冲着凉凉的水,很舒服。

    然后看到两只放在洗脸台上方的放着牙刷的白色杯子,往常只有他一个人的,现在看着苏迷凉那只粉蓝的牙刷柄,他觉得那支牙刷和水杯真幸福,都能天天碰到她软软的唇和细白的小牙齿。

    这牙刷都带来了,是不是打算在这里住下去?

    顾昊的心里悲欣交集。

    他把自己收拾干净妥当,这才拿起口罩,重新戴上了。

    虽然戴着很憋气不舒服,可是这样让他觉得安全。

    他抬手拿起输液瓶,举到头顶,一瘸一拐地走出卫生间,多了一个苏迷凉,这里俨然就是一个温馨的家了,心里那种乐滋滋的味道让他很享受。

    顾昊慢吞吞地举着药瓶,轻轻地推开厨房的门,靠在一侧的门框上,搁在平时,他绝对不会有这样懒散的动作,可是现在不行,他觉得浑身乏力,不靠着什么东西,他就站不稳。

    厨房里一片暖暖的家的味道,天然气罩子上放着一个紫黑色的砂锅,里边不知道咕嘟着什么药材,空气中有种淡淡的中药香。

    另一边的锅中水正沸腾,苏迷凉正手忙脚乱地在往滚水里浇面糊,一手拿面糊碗,一手拿勺子搅动,火太大,估计是面糊沾了锅底,她那动作忙乱,笨手笨脚,看得顾昊笑起来。

    苏迷凉嗅到一股糊味,心里暗叫不好,抬手关了天然气。

    这才想起抬手开了油烟机,把厨房里那水蒸汽都给抽走。

    正垂头丧气着,这样的东西怎么能给病号喝,一侧头看到那个人真斜斜地依着厨房的门边,在看着她笑。

    “过来说一声啊,无声无息的,你要吓死我么?”苏迷凉有些心虚地笑。

    顾昊忍着笑:“这是你煮的香喷喷的粥么?”

    “额——”苏迷凉低头嗅嗅有股淡淡的焦虎味儿,她抬头弱弱地说,“你饿了么?要不,你再等一会儿,我重新做。”

    “挺香的,让我胃口大开,等不及了呢,盛了让我吃点,行不?”顾昊舔舔唇,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你没有嗅到饭糊了么?”苏迷凉无语,觉得这人是不是病傻了,或者是嗅觉出毛病了?

    “这是你第二次给我做饭,快点盛啊,不然护士来了,我就吃不到了。”顾昊催促着。

    苏迷凉拿碗给他盛了小半勺:“尝尝吧,给肚子垫垫底,然后把这汤药喝了。”

    顾昊乖得大花猫一样,接过去,取下口罩,用嘴试试温度,三口两口就喝完了,把碗递给她:

    “好喝,胃暖暖的很舒服,再盛点。”

    苏迷凉也喝了一口,皱了眉头,那味道寡淡,哪里有妈妈烧的面汤的香味?

    她坚决拒绝给他盛。

    关了砂锅的火,用毛巾衬着,把咕嘟着的砂锅捧起来,往一边桌面上并排放着的两只小碗内倒入药汁。

    “这是什么药?”顾昊好奇问她。

    “救你小命的中药。”苏迷凉端给他一碗。

    “良药苦口,就是这样的东西吧。”顾昊接了,吸吸鼻子,味道醇厚苦涩,他看看苏迷凉期待的大眼睛,眯眼一笑,大大咧咧地一口气灌到喉咙里。

    苏迷凉已经剥开了一片薄荷糖,递到了顾昊的唇边:“吃颗糖果,我知道很苦的。”

    顾昊看看她那戴着手套的小手,张口吃了进去:“凉凉的,好吃。”

    苏迷凉看他喝得爽快,就也捧着喝了,喝完才说:“我天天都喝的,提高抵抗力,这里边是专管退烧的药材。”

    顾昊看着她。

    “你看什么?”苏迷凉问,以为自己把药弄到了嘴巴上,拿起纸巾擦擦。

    “你怎么不吃糖果?不苦么?”顾昊问她。

    “呵呵,我喝惯了,觉得苦中带甘,不觉得苦,你是第一次喝,给点甜头,胃不会那么抗拒;

    我扶你躺一会儿吧,你站的时候不小了。”苏迷凉笑嘻嘻地解释着,放下碗,过去搀扶他。

    顾昊侧头看着一侧扶着他胳膊的苏迷凉,没有说什么,任由她搀扶着走回了病床,抽着冷气坐回了床上。

    “你的胃觉得怎么样?”苏迷凉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

    “暂时挺好的。”顾昊喘着粗气,刚刚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一会儿护士进来送饭,换药。

    苏迷凉看着那糯糯的米粥,还有开胃的几样小菜,心里一阵羞愧,都怪自己太懒,平时在厨房帮着妈妈打下手,从来都没有认真地学着做,现在关键时刻,连面汤她都烧不香。

    就把桌子拉下来放顾昊腿上,很殷勤地主动喂着顾昊吃。

    顾昊很温顺,她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一副胃口好好的模样。

    “真是怀念你第一次给我做的百年老汤麻辣烫。”顾昊一脸神往。

    “抱歉哦,是我投机取巧了,让你对我的厨艺心存期待,失望的滋味不好受吧?等你好了,咱们去大庸市,我陪你吃那家的百年老汤。”苏迷凉很不好意思。

    “好,呵呵——”顾昊想起什么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苏迷凉用菜塞住他的嘴。

    顾昊大口大口地咽下去,笑道:“你和鬼丫头,第一次用百年老汤勾了我的魂儿,第二次的面糊糊就露了馅,我在想,如果颠倒一下次序,我是不是还会如此受用?”

    苏迷凉瞪了他一眼,得意洋洋地说:“不会,第一次见面,我如果让你喝煮糊了的面汤,估计你会直接把我赶到龙岩山的野地里任我自生自灭;

    现在让你吃百年老汤煮出来的麻辣烫,估计你的胃会激烈反抗,还受用什么啊!

    所以,东西好不好吃,和厨艺无关,和智商倒是密不可分。”

    “这样啊,为什么这碗面糊糊反而让我回味无穷呢?是我智商退化了?”顾昊促狭道。

    苏迷凉想了想道:“估计那碗百年老汤,充其量算是锦上添花,而这碗面汤,却有点雪中送炭的味道,可以这样理解么?”

    顾昊深情地凝视她,眼底晶晶然:“苏迷凉——我自问对你不够好,帮你一把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更多还是因为贪恋你的——身体,娇宠体贴连你爸爸一半都比不上;

    我何德何能承受你这雪中送炭的情谊?而且,你这哪里是送炭,你是来送命的!”

    苏迷凉噗嗤一笑,抬手收拾好空了的餐盘碗筷,随口说道:“胡说什么啊,一碗稀面糊糊都能扯到命上,真是服了你了。”

    顾昊觉得自己的话是出于至诚出于感激,偏偏这丫头就能淡定地四两拨千斤,把他一肚子的心疼不舍给消融了,半晌才说:

    “我才服了你,什么样煽情的情景,你都能把气氛破坏殆尽;

    好了,你赶紧去厨房把这东西洗干净。”

    苏迷凉看他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完了,就满意地笑笑,转身把餐具送到厨房开始清洗,忽然听到外边病房门砰然打开,有人冲了进来。

    她连忙看过去,只见那护士拿着一个敞口器皿,跑着递到顾昊面前的小桌上。

    而顾昊正苍白着脸,冒着虚汗疯狂地呕吐。

    原来催促她去洗碗,是忍不住呕吐了!

    苏迷凉愕然讶然——刚刚吃得挺好挺香,一转眼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转身穿好防护服,把自己弄严实了,然后拿茶杯接了一杯温水,把盐撒进去点,尝了尝温度合适,端过去递到顾昊面前。

    顾昊抬头看看她,摆手让她离开,他不想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肮脏的时刻:“走开——呕——”

    “别说话,漱漱口。”苏迷凉固执地端着水杯。

    “滚开——”顾昊大吼一声,胃里的食物竟然从嘴巴鼻子里一起喷出,越发的让他咳嗽得痛苦,吐得连喘气都喘不过来。

    “你要学着控制,不能由着胃翻腾。”苏迷凉看他都成那样了,还给她爆粗口,气得也冲他大声吼。

    顾昊担心从胃里吐出来的东西会感染到她,急的红了眼,让身边的护士把她拉走。

    苏迷凉气得抬手一把把口罩去掉,扑到他面前,拿水杯递到他的手里:

    “顾昊,你听好了,盐水漱口,控制你的呕吐频率,不然——我不戴口罩,被你传染上和你一起吐好了。”

    顾昊看到她扯下口罩,吓得呆住:“你——这个疯子——”

    “喝!”苏迷凉瞪着他满眼泪光,咬牙催促。

    一个护士连忙过去伸手帮苏迷凉戴口罩,被她一把推开了,她指着呕得喘不过气的顾昊:“你是存心不想活了,好,我陪你一起死——有种你别喝!”

    顾昊看她竟然要脱手套了,生生忍住涌上喉头的呕吐之意,抬手端起杯子往自己的口里灌下去,呛得他涕泗横流,他也硬是咬牙闭上了嘴巴。

    他说不出话,一再摆手让苏迷凉戴上口罩。

    苏迷凉看到他竟然因为担心自己,连口都不漱就把那盐水咽了下去,瞪着她的视线里满满的都是急躁担忧,当即就含着泪水把口罩戴好,过去把他面前盛秽物的器皿拿下,放到一边的地上,然后撩起他身上的被子丢到一边。

    那他往床下拉。

    “下来走走,忍着不准吐!”

    苏迷凉动作粗暴,肩头驾了他那条没有扎针的胳膊,帮着他快速地站到床下。

    顾昊紧紧地闭着嘴,脸色苍白,他静静地望着苏迷凉,他从来不知道她会因为他呕吐就生气成这副样子。

    他心想,没用的,早晚还是要吐出来的。

    他都吐了很多次了,并且越吐越厉害。

    苏迷凉接了护士的消毒巾,仰头把顾昊的脸擦拭干净:“好了,别矫情了,我不会笑话你也不会嫌弃你,请你把心思用到控制你的胃部器官上。”

    顾昊咧嘴想要苦笑,胃部的食物马上翻腾,他吓得连忙闭嘴。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因为胃部的食物涌动而一颤一颤的,扶着他站稳,伸手抚摸他的胃部,把一涌一涌上翻的食物给用力往下推,一下一下,频率不快,但是她眼神坚定地盯着他的胃部腹部,用手按压,就那样不紧不慢、锲而不舍。

    顾昊强忍心里的愤怒,死死地抿着嘴巴,涌上喉头的他都用力地咽下去,这该死的丫头,竟然拿她的安危来威胁他硬是吞下这些呕吐的秽物,太可恶了。

    “你的胃很强悍,连最够味的麻辣烫都能消化!”

    “你出任务或者训练的时候,拳头打击到这里,你的胃仍然很强悍,从来不曾受伤!”

    “你的胃能承受最难消化的野猪肉,什么东西到了你的胃里,都会变成营养滋润你!”

    “呕吐不过是你的心理暗示,刚刚我给你喝的中药里边有用来止吐的药物。”

    “请你稍微配合,不要再想呕吐的事情,而是告诉自己,这样翻腾不过是要把胃里的食物重新排序,让他们好好地变成营养,滋润你的身体。”

    “你的脸色太苍白了,需要食物提供的维生素,液体的维生素会让你的身体机能退化。”

    “你现在自己走路都打晃,不收复胃部让食物给你力量,好想你那结实的一只手都能把我抱起的钢铁臂膀。”

    ……

    苏迷凉一边揉着他的胃腹,一边用柔和的声音说着这些话。

    顾昊也由最初的愤怒一点点地沉静下来,让他诧异的是,那似乎无法抗拒的翻腾的胃部,也变得稍微平静了,那呕吐的节奏也一点点地慢下来,终于他有精力虚弱地睁开眼。

    一看,病房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医生和护士。

    那些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和苏迷凉,房内的寂静,更衬得苏迷凉的声音喷珠溅玉一般的清脆。

    顾昊觉得那声音一点点变得朦胧模糊,他知道按时到来的眩晕无法抵制了,他招招手,两个医生过去扶着他,他把手臂从苏迷凉的肩膀上撤回,低头努力地瞪大眼睛看她。

    她仰着头一脸焦虑和担忧,眼底隐隐泪光让她显得越发楚楚动人,她惊恐地看着顾昊的眼神一点点地变得涣散迷蒙。

    顾昊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昏迷前的唯一一句话:“把她——把她——送走,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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